橡媼嘆

作者：皮日休　朝代：唐代　

原文：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蕪岡。

傴僂黃發媼，拾之踐晨霜。

移時始盈掬，儘日方滿筐。

幾曝復幾蒸，用作三冬糧。

山前有熟稻，紫穗襲人香。

細獲又精舂，粒粒如玉璫。

持之納於官，私室無倉箱。

如何一石余，只作五鬥量！

狡吏不畏刑，貪官不避贓。

農時作私債，農畢歸官倉。

自冬及於春，橡實誑飢腸。

吾聞田成子，詐仁猶自王。

籲嗟逢橡媼，不覺淚沾裳。

翻譯：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蕪岡。

秋意深沉，橡樹結的果子早已熟透，一顆一顆散落在荒蕪的山岡上。

橡子：橡樹（又名櫟樹）的果實，苦澀難食。榛蕪岡：草木叢雜的山岡。

傴僂黃發媼，拾之踐晨霜。

一個駝背的，花白頭發的老婆婆，一大清早就踩着冷冷的秋霜，在山坡上撿橡子。

傴僂（yǔlǚ）：駝背彎腰的樣子。黃發：指年老。

移時始盈掬，儘日方滿筐。

老人家行動不便，手腳很不利索，整整一天，不過撿了一小筐。

盈掬（jū）：滿一捧。掬：一捧。儘日：一整天。

幾曝復幾蒸，用作三冬糧。

我問她：“老媽媽，你撿這些橡子做什麽用？”她回答：“回去曬榦，再蒸一蒸，用來做過冬的糧食。”

曝（pù）：曬。三冬：冬季的三個月。

山前有熟稻，紫穗襲人香。

老人一家在山前本來有幾畝稻田，今年收成不錯，沉甸甸的稻穗香氣襲人！

襲人香：指稻香撲鼻。

細獲又精舂，粒粒如玉璫。

細獲：仔細地收割、揀選。精舂（chōng）：精心地用杵臼搗去谷粒的皮殻。玉璫：玉制的耳墜。這里用以比米粒的晶瑩潔白。

持之納於官，私室無倉箱。

小心的收割、舂米，官家來收秋糧時，全部拿出來，一點也沒有私留。

持之：拿它。之，指米。納於官：交納給官府。私室：指農民自己家里。無倉箱：猶言顆粒不存。倉箱：裝米的器具。

如何一石余，只作五鬥量！

可是，為什麽明明一石多的大米，官家的稱量出來竟然只有五鬥！

石（dàn）：容量單位，十鬥為一石。

狡吏不畏刑，貪官不避贓。

這些貪官汙吏狡黠無恥，罪大惡極！

不避贓：猶言公然貪贓。

農時作私債，農畢歸官倉。

他們拿官糧來放私債，等連本帶利收回，又放到官家的糧倉里面。

農時：春耕播種時節。作私債：指貪官狡吏把官倉的糧食放私債進行盤剝。

自冬及於春，橡實誑飢腸。

一年又一年，他們就做着這樣的無本生意！可憐老婆婆這樣的人家還有多少？從冬天到來年，只有用難以下咽、毫無營養的橡子來欺騙自己的肚子。

誑飢腸：哄哄飢腸轆轆的肚子。誑：哄騙。

吾聞田成子，詐仁猶自王。

我聽説春秋時齊國有個虛偽的貴族，叫田成，他假裝仁義，道貌岸然，最後還是當上了齊國的國王。

“吾聞”二句：田成子，即春秋時齊國宰相田常，他為了收買人心，曾以大鬥貸出糧食，以小鬥收進，故民眾歌頌他。後來他的子孫取得了齊國的王位。詐仁：假仁。

籲嗟逢橡媼，不覺淚沾裳。

可是現在，有些人連這樣的假仁假義也不願意做了！看着老婆婆遠去的消瘦的背影，不知不覺，眼淚流下來。

籲嗟（xūjiē）：感嘆聲。